? 射日
1
男孩叫后羿。
后羿又做了那个怪梦了，那个他从小做到大的梦。
他梦见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对他说，不久天上就会有十个太阳。他还说在玉符山山顶的太阳神府邸后面，有一副可以射穿天地的弓箭。他说后羿去吧，你可以拿着那副弓箭，然后把太阳射下来。老人看着后羿发出有些深意的笑容。他说，也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。
后羿看着老人的笑容，身上是一阵阵的寒冷。后羿努力睁开眼，梦醒了。
后羿望着窗外冰凉的夜色，星光零落如同哀伤的表情，他的心里有些失落。
后羿又想起了那张美丽得就像做梦一样的脸。后羿有些痴了。那是朱雀族长的女儿嫦娥。
而他想到自己，一个孤儿，一个没有人怜惜的奴隶。还有他没有强壮的身体，没有尊贵的身份，没有他可以引以为豪的东西。他觉得自己是一无是处的。
没有人给他温暖和关切。除了她，每天早上她都会带给他吃的，絮絮叨叨地和他说族里的趣闻趣事。而他总是静静守着她，看着她温暖的脸，听着她温暖的声音，咀嚼她拿来的事物。那一刻仿佛就要静止了，只有他们俩。
她还告诉他，她喜欢族里的第一勇士烟仪，她说烟仪每天都会在山上杀死三只以上的老虎和狼。她还说，烟仪曾经从玉符山的守护神——一条百米长的蛟龙里救出她的父亲，尽管只是砍下了蛟龙的一片鳞片。
那时的她的脸上是憧憬的幸福。他却只是瞥过脸，生怕她看见自己嫉妒失落的神情。他觉得自己好无能。
他只能默默对自己说，不要妄想了，她只是一场遥远的梦罢了。
2
他失望了，可是老天却告诉他他没有绝望。
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在她的照料下开始变得健壮。他有时还会笑着对她说，我要为你上玉符山杀了那条蛟龙。她却只是笑着看着他，他看出她认为他在开玩笑。
他默默发誓自己一定会做到的。他偷偷地在夜色里锻炼自己。
一年过去了，他觉得自己可以杀死一只老虎了。他准备证明给她看。
可是今天她很晚才来。他从她的手里接过食物。心里七上八下的，不知道怎么告诉她。
而她却先告诉他她可能不能再来了。
她说她爹把她许配给了烟仪。她说的时候神情幸福就像得到一切一样。
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，只是落寞地坐在一旁，听不进去她说的话。
她也发觉了他的异常，问他怎么回事。他只是说自己心情不好。
她说他应该自己照顾好自己。他只是漠然地点头答应。
她走了。可他还是那样失神地看着她的背影。
明天她就是别人的新娘，而他又能为她做什么。
他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3
女孩叫嫦娥。
她是朱雀族长的女儿。她一直崇拜英雄。她希望自己的丈夫将来也会是一名英雄。
她救了一个叫后羿的男孩。那是一个奇特的男孩，眼睛里是倔强的光。
她喜欢和他坐在一起说话。在家里的时候，妈妈爹爹总是不喜欢自己絮絮无止的言语。他们觉得她就像一个做梦的孩子长不大。
其实，她只是崇拜英雄罢了。
她的爹爹告诉她他把她许配给了族里的第一勇士烟仪。她觉得自己挺喜欢烟仪的。她没有反对，反对也没有用。她的婚姻注定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捆绑在一起。
爹爹还说自己嫁了人之后就不能在乱往外面跑了。有了夫婿的人是应该多在家照看的。
于是，她告诉后羿她要嫁人了。她觉得后羿有些异常。可是那已经不是她能照料的。她明天是别人的新娘。她应该照看的是自己的夫婿。
4
婚礼就像梦一样展开在女孩的眼里。
亲人的祝福，族人的艳羡，还有那让人得意的夫婿。她的心里不免有些飘飘欲仙。
可是，他出现了。他的身上都是血，而他的背上。那是——
所有人都震惊了。他们议论纷纷，仿佛见到了怪物。
是啊，他简直就是一个怪物。他竟然杀死了，玉符山的守护神。那条百米长的蛟龙。
他微笑着向她走来。对不起，我来晚了，这是我给你的礼物。
蛟龙从背上滚落。
他跌倒了。他已经精疲力竭了。一整夜的奋斗耗尽了他的精神。
她哭了。她有些明白男孩为什么这么做。那是为了她。
她跑向他。可是她的手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。
别过去，嫦娥，我们在成亲。烟仪的话在耳边响起。
她要嫁人了。她对自己说。
不，我不嫁了。她的目光决绝，仿佛什么都无法改变她的决定。
她抱起他。回到他居住的那个小茅屋。
5
嫦娥。他喊着她的名字。
一只手在脸上抚摩。是她，一定是她。
他紧紧抓住那只手。他睁开眼睛，看见她羞赧的女孩家的模样，有些迟钝了。你真美，就像——
他无法比喻。他本来嘴巴就不太会夸人。
好了，不要说话，好好休息。
她搽去他头顶上的汗液。有些心疼地问，为什么那么傻？
他憨傻地发出笑声。我说过我要为你杀了那条蛟龙。
6
蛟龙死了。那条一直守护着玉符山的蛟龙死了。
那是太阳神的坐骑，他竟然太阳神的坐骑杀了。
朱雀族的祭司发出令人吃惊的预言。
神的愤怒会使万物化为烟尘，灾难即将来临，只有真正的勇士才能化结这场危机。
不久，天空出现了十个太阳，是太阳神震怒了。
天地被炙烤成一片红色的焦土。
7
杀死后羿，杀死后羿。人群包围了屋子。
后羿紧紧抱住嫦娥，没事的，没事的。
他面对朱雀族人，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。
祭司忽然跪在他的面前。
所有的人都不明白一向高高在上的祭司为什么要向他下跪。
神告诉我，他将是那个勇士，他将带我们走出灾难。
后羿摇摇头，不明所以。他也对祭司的话莫名其妙。
8
祭司站了起来，颇有深意地看着后羿。
如果三天内你不能带我们走出灾难，我们将把嫦娥献给太阳神，以平神怒。祭司的话钟声般嗡嗡地在后羿耳边响起。
后羿，后羿。嫦娥哭喊着被她的族人带走了。而后羿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
在玉符山的太阳神府邸后面，有一副可以射穿天地的弓箭。
你可以拿着那副弓箭，然后把太阳射下来。
也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。
他现在想要的只是要救出嫦娥。
9
太阳神邸在玉符山的最高处。他费了一天才来到山顶。
可山顶什么也没有。只有几只乌鸦在树上聒噪不息。
难道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射穿天地的弓箭。
原来，那只是一场梦。那么他该怎么救嫦娥——
他的心碎了。他救不了嫦娥。
是他害了嫦娥。是他杀了那该死的蛟龙。是他惹怒了太阳神。
他该怎么办。
10
他看见了一副金光闪闪的弓箭。他欣喜得把弓箭抱在怀里。
有阳光的温暖在他的脸上，就像她的手一样。
嫦娥还在等着你呢！一个声音对自己说。
他惊醒。不行，他一定要救嫦娥。
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东西。他使劲檫亮了眼睛。
是可以射穿天地的弓箭。一把弓，十支箭。
它们什么时候出现的。他来不及思虑这个问题。
他只是想，也许它们可以射下太阳。
11
她站在木台之上。也许今天她就会被烧死在这木台之上。
但她还是平静地看着东方。她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。
她笑了。笑得倾城倾国。因为她看见那张坚韧如铁的脸。那是她的英雄回来了。
他来了，后羿来了。人群骚动起来。
后羿没有理睬任何人，只是看着自己深爱的女子。
我来了。他站在她面前，激动地发出滚滚的啸声。
我知道，你一定会回来的。她扑在他的怀里。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。我知道你是不会丢下我的，就算死你也会陪我的。
他明白她爱上自己了，因为等待的承诺他回来了。你说什么傻话，我是不会让你死的。
12
他有些笨拙地架起弓箭。他没有射过箭。
他对准了天空上的太阳。由于紧张，箭晃晃悠悠地飞向了天空。
人们没有欢腾，太阳没有落下来。箭消失了。
还省九支。他明白必须箭无虚发。否则就无法让世间恢复正常。
嫦娥含笑看着他。我相信你，后羿，你一定可以成功的。
后羿成功了，九个太阳被射了下来。
人们把他抛向天空，嫦娥只是远远看着他。
在那一刻，她忽然觉得好幸福，因为自己爱的那个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。
13
他成了英雄。他是上天派下来的勇士。他终于可以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成亲了。
他们接受了所有人的祝福。
也许他们应该这么幸福地生活下来。
但是，没有人知道成为英雄的他不再是那个自卑的男孩。
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喜欢在她耳边说话的女孩。
他只是每天打猎，作农活。而她只是纺织，管理家事。
他们少了许多的语言，他们只是本分的做着妻子和丈夫的事情。
曾经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爱仿佛只属于过去。
14
他们有了一双儿女的那天，梦中的老人出现了在他们的生活里。
王母娘娘封你为天神，希望你早早了却尘事，上天就职。老人留给他一枚仙丹就匆匆离去了。
他们默默地看着对方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，眼里只是落下泪水。原来他们彼此还心存爱情。
他对她说。我不会离开的。
他们依旧往日的生活，没有说任何关于上天的事情。
15
他还爱你吗？他就要上天当神仙了。烟仪问她的时候，她的心还是有一丝的悸动。
他真的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吗？也许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。
不，他不能离开自己。她变换的表情落在了烟仪的眼睛里。
也许，我们可以毁掉那枚仙丹。烟仪的声音就像美妙的音乐让她喃喃发出笑声。也许，你说的对，毁掉了仙丹，他就不会走了。
那你得到那枚仙丹后，让我毁了它好吗？烟仪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。
你到底想干什么？我差点以为你是真的要帮我。她气愤地离开。原来你是打仙丹的注意。
看着女人离开，烟仪的眼里是嫉妒的寒冷。也许，我可以自己得到我想要的。
16
后羿的仙丹锁在屋子里的柜子里，钥匙一直带在他的身上。
自从打算不离开的那一刻，他就没有再打开柜子。
但是今天他的心里总是有些焦虑不安。也许他应该回家看看。
于是他带着为数不多的猎物回家了。
17
烟仪出现的那一刻，她的心有些烦乱地跳动。你来干什么？
你明白。烟仪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遮拦。
你不怕后羿回来找你算帐。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丈夫身上。
你以为我不知道，他不到晚上他是不会回来的。烟仪有些得意，自己这些天早就把后羿的生活规律摸得一清二初。
她咬咬牙，就算那样，我也不会让你得到仙丹的。
呵呵，那就由不得你了。烟仪的手里是一把泛着青光的匕首。
一刀扎进了她的胸膛。你——后羿他——他是不会放过你的。
那我等他。烟仪的笑就像夜里的鬼叫一样森冷刺骨。
柜子在烟仪匕首的乱砍中打开了。
18
他看见她躺在地上，苍白的脸让他痛心不已。嫦娥，是我，我回来了。
她睁开眼，看见自己心爱的男子。你总算回来了。
到底是谁干的，你快告诉我。他咆哮着，因为他快疯了。
是烟——烟仪。她因为扯动伤口激烈地喘着粗气。
我要杀了那个混蛋。
她拉住了他。后羿，别——别去，我不怪他。
你？他看着她在对自己笑。
给。她的手里是一枚金色的丹药——是王母娘娘给自己的那枚仙丹。我知道——你——迟早是要离开我的，我怕——怕你离开我，就——偷偷把它带在身边。
不，我是不会离开你的，而且我也不会让你离开我。他坚定地说。他从她手里拿过仙丹，含在嘴里，向她吻去。
后羿，你。她感觉一道热流从他的口中流入她的身体，泪水从眼睛里如同梨花般皎洁地划落。
19
她没有死。
她感觉自己是在一个长久的梦里飞。是的，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要飞起来。她紧紧地抓住他的手。不，后羿，告诉我，到底怎么回事？
嫦娥，我，我想应该是我们分开的时候了。他竟然哭了。这个倔强的男人也有伤心的时候。
不，后羿，我不要，我不要离开你。她使劲全力抓紧他的手，但他的手似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包裹，她根本抓不住。
嫦娥。他追出了屋子，他不远她离开他。
后羿。她喊着他的名字什么事也不能做，看着他朝他追来。
他们追逐了很久，月亮升了起来。
20
回去吧，后羿，好好照顾好孩子们。她感觉到一种力量在召唤她，她明白自己可能再也不能回去了。
他停了下来，看着她越来越远。我会的，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们，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。
忽然，从夜色里跳出一个身影，神经兮兮地嘟囔着。神仙姐姐，等等我，我也要成仙了，我也要成仙了。
他认出来那是烟仪。他摇摇头，叹息一声。心想何年何月才能见到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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