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 太子一说完,阮子雅就当先叫道:“宝弓自然要赠巾帼,来来,薛姑娘若不嫌弃,姑且拿在下的弓箭一用。”
阮瑜刚过来,面无表情地盯着他,“二哥!我也要比试的!”说着,叫丫鬟接过弓箭来,从容不迫地将弓拉了个满。
一殿的人立即目瞪口呆。
——她身量尚不及阮子雅腰间,却能如此,简直是天生怪力!太子也禁不住讶异,打量了片刻。
阮子雅翻了个白眼,挺无奈地摊摊手,只好将弓箭给了自家妹子,坐下喝酒去了。
郑泽瑞端着盅太子特赐的人参汤,一脸无聊地挑挑眉:“在下负伤在身,有酒都不能沾,更甭提旁的。”
薛娇倒是十分理解,点头道:“自然”,随即眼波一转,便行到伍泽昭和裴云铮跟前,盈盈福了个身,伍泽昭端着盏酒但笑不语,众人正觉有戏可看,薛娇却环顾一眼殿上,笑道:“本是想借伍公子的弓箭一用,不过刚瞧见郑七姑娘也在,二位有兄妹之谊,想来公子是偏向郑姑娘的。我不应叫伍公子为难,如此……裴公子,可否借小妹弓箭一用?”
她这话转得快,还将明玥也捎带上了,裴云铮微微蹙眉,看了薛娇一眼,似带着点儿醉意摇头道:“在下今日是来给殿下道贺,并不知有比试箭法之嬉,因而不曾带有弓箭。”
薛娇倒也不恼,只歪着头瞧他,带着些许挑衅似的顽笑说:“那裴公子预备押谁人赢呢?也押公主么?”
裴云铮微一勾唇角,口中虽答她的话,眼神却没看向她,“公主箭法了得,自是厉害,不过刚刚瞧见阮世妹气势颇是逼人,倒叫人吃惊,眼下便冒个险,押阮世妹一局。”
——他与阮子雅交好,这么选再合理不过。
阮瑜立即挺严肃地点了点头:“多谢裴哥哥,我会尽力。”
裴云铮难得地笑了起来,一时如玉树初绽,他自己不觉,薛娇竟一下红了脸。
崔容与在一旁自斟自饮地听了半晌,此时方接过侍儿递来的弓箭,也不起身,屈指在箭弦上弹了下,发出嗡的一声,他像发现了甚么好玩儿的事一般,径自摇头笑了笑,说:“薛姑娘将就用在下这把罢,我押薛姑娘赢。”
薛娇微微一讶,崔容与又道:“云哥儿,借锭银子来。”
裴云铮看了他一眼,放在托盘上的却是一锭金子,崔容与哈哈大笑。
众女上前,郑泽昭将弓箭递给明玥,崔容与在一旁啧啧道:“方才倒把郑家妹妹忘了,有二郎和四郎在,郑妹妹箭法定也不错,云哥儿,再借枚铜钱来,押在郑姑娘这里。”一面说一面同明玥作了揖。
明玥刚才见裴云铮扔出一锭金子来差点儿笑出声,猜测明白他与崔翊的意思后又更觉这二人可乐,此时便强忍着回了个礼,“多谢容哥哥。”
“铜钱没有”,裴云铮垂着眼道:“权且拿这个一抵罢。”说着拿出块黑不溜秋的不知是甚东西的小方石抛给崔容与。
“成”,崔容与看也不看扔进木盘,一抖自己身上的直裾说:“晚些来府上还你银子,可不许长利钱。”
——一锭金子、一钱银子,高低立显,薛娇便有些得意的比了比弓箭,明玥瞧着她却很有些看戏的感觉。
太子也笑了笑,葛凤栖已等的不耐烦了,说:“崔容与,你怎忒的啰嗦!”
崔容与笑着摆手,示意没话可说了。
五抬箭靶齐齐往前移了四十步,一声鼓响,五箭齐发!
第一箭射出后葛凤栖并不过多停顿,连着发了第二箭,明玥却是不紧不慢,她心中有定数,——谁该是赢家,实际是显而易见的,姑娘们再如何说,到底不能当众拂葛凤栖的脸面,更何况也未必有那个实力。因而明玥小心的拿捏着分寸,既不逾了葛凤栖又不失郑家的面子。
三箭射完之后,宫人唱报,果然是葛凤栖拔了头筹,三箭俱正中红心;稍以一箭偏之的是明玥;薛娇却也不赖,只是宫人查看时,明玥的每一箭都比她深了半寸,若是同一落点,明玥的箭便极有可能将她的震落,赢的干脆;只阮家姑娘力气虽甚大,到底年纪太小,个子还不如箭靶高,有一箭脱靶,却也算图个乐。
方才大家下的彩头,尽数归了葛凤栖。
葛凤栖笑道:“今儿是大哥的生辰,我可不是借着名儿来搜刮的,姑娘们辛苦比一场,各家押的彩头都落到几位姑娘身上罢。”
于是几人皆得了,明玥这里的是崔容与朝裴云铮借的一块黑方石、郑泽瑞以及郑家一位堂兄的两对金珠,伍泽昭却是随众人押了葛凤栖赢。
结果分完之后葛凤栖发现自己面前还有一大盘,——因半数以上的人都押在了她身上,她只图个热闹,遂又将这些东西分赏了在座的女眷们。
她们热闹完便是男儿们的比试了,一时将箭靶撤下,换上了一排微微发抖头顶瓜果的青衣婢女。
这些婢女多是前朝宫里的宫女,如今改朝换代,她们便沦为了取乐的物件。
世家子弟们都已见惯了,太子发了话,便纷纷上前比试,连阮子雅和伍泽昭也上前试了试手,不少姑娘也跑去各自兄弟跟前瞧热闹。
明玥实在不忍看,不由庆幸好在今儿郑泽瑞有伤在身,再看对面席,大半都空了,只郑泽瑞与裴云铮和崔翊凑在一处说笑。
明玥一转头,却见滕王妃正与邓环娘坐在一处说话,外面笑声传来,太子等人进殿,滕王妃便起身回坐了。
明玥等了片刻,坐到邓环娘身边纳闷道:“滕王妃在与娘说甚么?”
邓环娘一脸笑意,小声说:“过来问你定亲了不曾,若没有,可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,你说怪不怪?”
明玥心里头一突,恰葛凤栖回来了,只得先隔桌坐下,滕王妃挨着葛凤栖,向她投来一记温和的目光。
主坐上,太子看了太子妃一眼,太子妃便有些微醺的起身说:“我有些醉了,回去更衣,片刻便来,夫人们随意。”
薛娇瞧她像是酒意上头,便忙起身道:“我陪表姐一并去。”
崔婧扶着她的手,“走吧。”
过了盏茶的功夫,太子妃回来了,薛娇却没跟着进来,不过殿里正热闹,也没人注意。
太子叫人端了个托盘了,里头放了几块古玉,正指着崔翊和裴云铮笑道:“偏你两个偷懒,躲在这殿里喝酒,咱们想见识见识那能中雀屏的箭法也不成,现下换了物件来,瞧瞧可有想头儿么?这些东西都是打陈吉那老贼的府里搜出来的,陈吉老贼半辈子便爱这些,倒真有几件稀罕的。如今拣出来,若谁能射中,东西自然就归谁。”
宫人端着托盘叫众人看过去,陈吉搜刮了半辈子,确实有些宝贝,这里有块血丝玉,甚至能隐隐瞧见“血丝”流动,可见养的颇好。
然而,裴云铮的目光却停留在一对并不怎么打眼的玉璜上,他紧蹙着眉头,起身道:“这是……”
“都是打陈吉府里挖出来的”,太子喝了盏酒道:“云哥儿瞧上了哪个?”
裴云铮面容微肃,伸手一直那玉璜,“这个。”
——这是他父亲生前随身所带之物,他想法子杀了陈吉,却没能进府里寻得此物,不料今日见着了。
太子笑道:“你先刚与容哥儿偷懒,现今却不成啦,要得东西得拿出些真本事来,赢了自是你的,你今儿未带弓箭,便将本宫的借你一用。”
裴云铮一抱拳,做了个请的手势。
太子哈哈一笑,便将玉璜交给宫人,过了会子众人便见那玉璜上绑了根绿色的羽毛,被挂在箭靶上,箭靶则是后撤百步有余,最后高高的墩在一堵矮墙上。
——平射或低射都容易,然箭靶愈高愈靠臂力,更何况这距离已近两百步,要射中一根随风而动的羽毛实在不易。
一时没人吱声,太子挑挑眉,“云哥儿,成么?”
裴云铮抬弓瞄了瞄,漠然道:“试试。”
殿里,滕王妃过来拉着明玥的手端详了片刻,笑说:“我心里觉着与郑姑娘颇是亲近,一直想和姑娘说会子话却没得闲,姑娘也与我去瞧瞧?”
明玥暗觉奇怪,在方才之前,滕王妃待她与邓环娘也只是十分客气而已,要说亲近,也是打刚刚才有一些,但她一时想不出其中原因,便看了看葛凤栖。
葛凤栖那般爱热闹的人,这会子却坐在位上不动,只是看了眼滕王妃,似是有话要说,但太子妃过来了,她便挥挥手道:“我有些头晕,你们先去。”
太子妃忙道:“四妹无事么?”
葛凤栖一手撑额,有点儿不耐烦地挥手,太子妃显然也有一点儿怵她,不问了。
于是明玥只好跟着太子妃崔婧和滕王妃贺兰蕙一起出了殿,贺兰蕙亲热地拉着她的手,偶尔问一两句燕州的风土,崔婧只在一旁笑吟吟地听着。
殿外正是屏气凝神,她们一出来即使脚步很轻却也惹得众人回头,裴云铮也回头看了一眼,随即正过肩膀,拉弓,搭箭。
嗖!嗤!箭如疾风,精准地射向那一个晃动的绿点儿,劲力之大,竟是使得那箭靶晃了一晃,哐蹚一下倒过墙去!
人群中立时爆出喝彩声:“好箭法!云哥儿!”
于此同时,明玥感觉贺兰蕙在她掌心写字,第一个字她没感觉出来,第二个字简单,一写完明玥就认出了,——是个云字。
明玥抬眼看他,贺兰蕙在她掌心轻轻点了点。
太子在前面抚掌道:“果然精准!云哥儿赢了,东西是你的了,去取罢。”随即叫了个宫人领着裴云铮去了。
殿内传出些微的叱责声,太子妃领人进来一看,是丫鬟将酒水洒在了葛凤栖的衣裙上,葛凤栖本就有些头晕,这会子更大发脾气,崔婧忙过来训了那丫头几句,亲自扶着她道:“妹妹莫气,刚吃了酒,当心伤身子,明儿我赔妹妹一套衣裳,是嫂嫂照顾不周了,眼下我先带妹妹去更衣罢。”
葛凤栖甩了甩袖子,皱眉道:“罢了罢了,都笨手笨脚的!我自己去,这府里我又不是没来过!”她一面说一面有些打晃儿,显是醉了。
崔婧忙扶助她,葛凤栖推了她一下,又站稳了说:“阿玥,你同我去更衣,不要她们,笨!在西侧,本公主知道!”
崔婧被她推了一下,心下有些不高兴,也便不坚持自己送了,嘱咐身边的女官说:“静枝,去吩咐人煮些醒酒汤来,公主更完衣后伺候着服下。”
那女官应了一声,忙带着葛凤栖和明玥出殿,太子看了看吩咐说:“去把余音阁的越王妃和几位夫人也请过来,等四妹回来便开席,今儿本宫虽在这里庆贺生辰,二弟和三弟却还在外征战,两位弟妹要坐上席。”
贺兰蕙柔柔一礼,“殿下客气了,都是份内事。”
殿外,走了片刻,风一吹明玥见葛凤栖便清醒了,她想了想,低声道:“公主出来是要寻裴公子么?”
葛凤栖看了她一眼,却忽而贴着她的耳朵问:“裴家向郑家提亲了?”
明玥莫名其妙道:“我未曾听说啊!”
葛凤栖摇摇头,有点儿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问:“裴云铮往哪去了?”
明玥一指东北侧的一堵矮墙:“那边。”
于是葛凤栖又端着公主的架子发了通火,将跟着的丫头都骂跑了,径自带着明玥绕道东侧去,低声咒骂:“堂堂太子妃,却净会使些后宅妇人的下作手段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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